1981 考古系 黃瑞金 (慈炯)

四月三日的北美，春寒料峭，在芬立紀念墓園的小山頭上，朔風野大，寒意不減，風中蠟燭幾度吹熄。隨著法師梵唱阿彌陀經聲中，漸漸忘卻凍僵雙手的痛楚，幾呎之外的碑石上，刻著父母對杰紳無盡的愛，這邊腳下是新挖給一紳的墓穴，兄弟兩人將要相伴長眠於此。有時候，我不免要問自己：是什麼樣的因緣，讓我兩度站在這裡，各送你們一程？

那是二月上旬，我正在出差返家的旅途上，繁忙的機場內，手指在銀幕上剛按下確認號碼的剎那，手機響了起來，眼中看著印出來的登機證，耳中卻傳來令人傷心的訊息…，剛出生不久的早產兒杰紳因為肺功能不全，一個星期前畫下了生命的句點，孿生弟弟一紳仍在醫院的新生兒加護病房中。小孩是上天賜給父母最珍貴的禮物，當上天把禮物收回去時，實在是父母生命中難以承受的悲傷，自己為人父母，更能深刻感受這種哀慟。趁著登上飛機前的空檔，找了個清靜位置，清理一下起伏的思緒，想到有長期醫院關懷經驗的師姊，於是第一通電話就撥給了她，請她先行幫忙通知慈濟會所的師兄姊們…，就這樣，我們結緣。事後，我才知道，當時悲傷無助的父母，曾經嘗試聯繫其他宗教界的朋友，如果我沒有接上這通電話，也許就有不同的機緣。

二月十六日，一個冷冽的早晨，於佛聲梵唱中送走杰紳。開車出墓園時，天空陰鬱，下著毛毛細雨，我的心卻無比清靜、安祥。當志工這些年來，不論街頭募款、義賣、人文活動、香積、麥當勞之家…，都不曾感受過這樣的寧靜、安祥。這種安祥來自亡者靈安；生者心安的圓滿。

一個星期後，抽空來到新生兒加護病房中，探望一紳。加護病房中，那些不時嗶嗶叫的儀器，令我精神緊張，想來更難為了這些受苦的小生命。用指頭輕觸小小的腳指頭，看到了一雙睜開來的明亮眼睛。大悲呪持誦心中，願佛慈悲賜福，讓他能夠克服生命的難關，早日離開加護病房，回到愛他的父母身邊…。

但是一個多月之後，這個與生命不斷奮戰的勇士，終究抵不過命運的安排。最後那一刻，父母、阿姨及關懷的人們圍繞小床邊持誦助念。在阿彌陀佛佛號聲中，腦中不時浮現一個可愛活潑的小朋友，跟著阿彌陀佛漸漸走遠…，突然，阿姨說：「一紳笑了！」這個笑容讓一直籠罩在悲傷氣氛中的房間，明亮了起來，所有的人都因為感受到他的安祥而心寬！

早產的兄弟倆來到人間，短短兩個月相繼離去，父母的不捨與哀傷，最令人鼻酸。我找不到好的辭彙語言，來安慰他們，只能借用佛家說法—人世間的一切事物皆是因緣，緣起而生，緣盡而滅，不過，誰能不為兩個如此短暫的小生命而嘆息呢？連開靈車的先生都說，我真不願意這樣的事情要做兩次！他說的“不願意”，道盡生命的無奈與感慨。

我無法回答是什麼樣的因緣，讓我站在這裡各送你們一程。慢慢走過這段路，春風仍然冷冽，臉上已經沒有淚水，枝頭綻放綠意，夏天就要來了。謝謝你們！讓我送你們一程！